戴斌 | 旅游强国进程中的理论建设与文化自信
    2020-11-07 10:07:11     字号:[    ]

   11月7日,2020《旅游学刊》中国旅游研究年会在广州举办,戴斌院长应邀出席并做主题演讲,题为“旅游强国进程中的理论建设与文化自信”。全文如下:



   各位学界同仁,青年朋友们,

   重视理论建设,强调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是党领导包括旅游在内的各项工作的历史经验,也是现实要求。总书记在经济社会领域专家座谈会上发表重要讲话,“我们要运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方法论,深化对我国经济发展规律的认识,提高领导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能力和水平”,希望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把论文写在祖国的大地上,把话语说进群众心窝里,把成果应用到经济社会发展实践中。值此国家抗击新冠疫情取得重大战略成果,决战脱贫攻坚,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时刻,中央召开了十九届五中全会,部署了未来五年经济社会发展工作,开启了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对文化事业、文化产业和旅游业提出新的发展要求。坚持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指导,贯彻落实总书记关于文化和旅游工作的重要批示指示精神,建设以人民为中心的当代旅游发展理论,为旅游强国方略凝聚广泛的社会共识,提供强大的精神动能,在国际旅游话语体系中展示文化自信,是当前我国旅游学术研究、理论建设和思想战线的首要任务,也是工作重点。结合对十九届五中全会精神的学习,我就推进旅游业高质量发展,健全现代文化产业体系,向全国旅游学术研究、理论建设和思想战线的同志们报告几点心得体会。

   一、人民性是当代旅游发展理论的本质规定

   毛泽东同志指出,“马克思主义的哲学辩证唯物论有两个最显著的特点:一个是它的阶级性,公然申明辩证唯物论是为无产阶级服务的;再一个是它的实践性,强调理论对于实践的依赖关系,理论的基础是实践,又转过来为实践服务。”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旅游发展思想,围绕新时期旅游强国的战略目标,建设知中国、服务中国的当代旅游发展理论和学术共同体,为推进旅游业高质量发展,深化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提供强大的理论动能和社会共识,应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和自觉的行动。

   知中国,就要了解中国旅游发展的历史,了解改革开放以来旅游资源大国到旅游大国的伟大成就与成功经验。旅游活动自古有之,每年5月19日的中国旅游日就是为了纪念伟大的旅行家徐霞客。但是我们不能只看到帝王将相、达官显贵和富商巨贾的游乐和远行,更要看到绝大多数老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百里半径内终老一生。就是即将实现全面小康社会的今天,也不能想当然以为每个人都可以自驾远行,都可以像梁朝伟那样心头一动就买了头等舱往返的机票去伦敦海德公园喂鸽子了。虽然说旅游已经进入国民大众的日常生活,但是也要看到14亿人口的发展中大国,平均每人每季度才能出游1次,每人每年用于出游的时间只有7.65天,每次出游平均距离73公里,平均消费也只有941元。只有深入而系统地了解这块国土,只有对人民生活有了解之同情,才会理解我们强调“让老百姓玩得起”,并持续推进“国有重点景区门票下降”;才会理解为什么十年前起草《旅游法》的时候,我们坚持把“旅游权利”作为立法的指导思想;才会理解为什么把“更多的国民参与、更高的品质分享”作为小康旅游的理论内涵和发展目标。

   知中国,就要深入旅游产业实践第一线,发自内心地认同千千万万普通业者的劳动贡献、工作价值和职业尊严,时时刻刻都要像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花儿离不开太阳一样,与他们同在。现在专业教育和学术研究有一种越来越明显的倾向,就是看不起劳动人民,与导游、讲解员、服务员、保洁员、驾驶员、销售员等旅游一线从业者不接触,不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或者只是为了获得论文写作所需要的几个数据而做几份问卷,接触也只是蜻蜓点水、稍进即退。这个倾向不好啊,需要引起我们注意、警惕并从思想深处反思呢,同志们。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专家学者和知识分子是经济社会发展所需要的,党和政府给了我们很多荣誉、待遇,社会也给了我们很多尊重,这些都是必要的。但是不能由此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就拿着几篇C刊论文、几本专著和学术荣誉去向组织讲条件,要待遇,更不能心里只想着个人的成名成家,眼睛里看不见实践一线,心里面装不下劳动人民。须知,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时代是出卷者,我们是答卷者,人民才是阅卷者。没有对基层和一线旅游工作者的了解,没有对背着凉白开和方便面出去旅游的乡下父老兄弟的同情,只是重复走文献到论文、从基金到专著、从博士到博导的老路子,学问是做不好,更做不大的。

   知中国,就要走出图书馆和实验室的象牙塔,到人民中间去,到旅游实践的第一线去。奔涌向前的时代、产业实践的土壤、广大业者的话语,才是理论建构的源泉,才是学者最可依靠的力量。旅游学者要走出宁静自得的书斋,走出自以为是的逻辑,多到实地做调查,多解决基层和一线提出的实际问题。老想着上书房行走,递个折子,要个批示,却不愿意为基层服务,为县委书记、县长讲课都觉得跌面子,稍微干点儿活,出点儿力气,就讲条件、要待遇,这样不好呢。“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为什么动人?那是在坑道里唱给出生入死的战士听的,不是为了个人成名成家去什么金色大厅唱给所谓上流社会和精英名媛听的。文艺创作如此,理论研究同样如此。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学领域的价格改革、财税改革、国有企业改革、社会主义市场机制、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等领域为什么会取得诸多成就,是因为以孙冶方经济学奖获得者为代表的主流经济学者秉持经世济民的理念,始终服务于经济实践第一线,而不是为了去发国际期刊而写论文。离开了实践性,旅游学术研究的源头就会干涸,旅游理论建设的动能就会消逝。只有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真正理解为什么“理论是灰色的,而实践之树长青”。

   二、实践性是当代旅游发展理论的政治要求

   坚持实践性,就要关注旅游强国伟大进程中的重大现实问题、热点问题和难点问题。随着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第一个百年中国梦就要实现了,党和国家站正在新的历史起点上,系统谋划包括旅游在内的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五年规划。国民旅游需求、旅游创新动能、国际发展环境如何研判?文化和旅游融合、高质量发展、旅游强国如何推进?企业员工和社区居民的发展权利如何保障?生态环境如何保护?历史文化如何传承才能“感悟文化之美”“增强文化自信”?旅游重点任务如何落实?重点工作如何部署?理论研究和人才培养如何更好满足国家需要?这些都是重大现实问题,也是呼唤广大旅游研究人员和理论工作者投入精力,并尽心尽力完成好答卷的时代之问。年初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对旅游业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失,“外防输入,内防反弹”的压力依然存在。在疫情防控常态化背景下,如何稳步推进旅游业的全面复工复产复业?如何引导旅游企业适应近程、自驾、个性、品质的市场变化,研发一批微旅游、微度假产品,让城乡居民欣赏身边的美丽风景,体验日常生活的美好?如何帮助市场主体做好文化创意和科技应用,推出若干现象级的创意产品和创新项目?如何总结、推广旅游系统和旅游战线抗击疫情的经验,让更多人了解他们的付出?这些都是旅游实践中的难点问题,也是旅游教育研究机构应当也必须关注的热点问题。

   这次会议是在疫情防控常态化情境下旅游业进入全面复工复产复业的新阶段召开的,据说参会人员来了近千名。从会务组织和学术共同体建设的角度来说,这是令人振奋的数据,意味着众多“青椒”“青稞”对学术研究和理论建构保持着旺盛的热情,并愿意投入精力写作,付出时间与同行交流。从理论建构和青年学者的成长角度而言,我又隐隐有些担忧:参加学术会议与同行交流固然好,可是那么多直面市场难点和行业痛点的业界会议,多好的了解实践和跨界交流机会啊!却很少听到一线教授的声音,很难看到青年学者的身影。长此以往,我们在象牙塔内做的论文可能越来越精致,越来越适合在A区的C刊上发表,拿到的基金和人才项目越来越多,旅游学术共同体也似乎越来越壮大。可是我最想看到的,类似于“两弹一星”“青蒿素”“杂交水稻”“北斗”“问天”这样的科技成果,类似于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长篇通讯《谁是最可爱的人》、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诗歌《回答》、油画《父亲》这样的文艺作品,类似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样的理论创新,似乎还没有看到明显的露出迹象。如果不能忘记自己是一个学者的身份,真正走进为人民旅游权利和旅游强国而奋斗的产业实践中去,与伟大时代相呼应的伟大作品又如何才能产生呢?诸位前浪、中浪和后浪们,我很想听到你们的回答,并愿意以任何方式与大家深入讨论之。

   事实上,对于全国数以万计的旅游院校教员和科研机构研究人员而言,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可能与校长、院长、院士、资深文科学者、长江学者、博士后导师等称号无缘。绝大多数人都会在普通的岗位上度过自己平凡的一生,那么我们生活和工作的意义何在?如果把意义指为单向度的功名利禄和成名成家,大概率地会走向虚无。前段时间,一位教授来电话说“有时间一起聊聊吧,最近有些迷茫”,我的第一感觉就是“您已经是一线学者了,都感觉迷茫,那年轻人怎么办?”不由想起一次和博士后的对话:“为什么进站做博士后?”“想做一名学者”“学者是什么?”“发很多论文,拿很多基金,成为很有名的人”“看来,你的老师只教你怎么写论文,没有教你为什么写论文啊”。后来推荐阅读书目的时候,我写下的是王进喜、时传祥、陈秉贵、乌兰牧骑,以及《钢铁是怎么炼成的》。在我的心目中,真正的文化从来就不是小圈子里自我欣赏的文人雅趣,而是文之大者,为国为民。真正的学问也不是我们多么亮丽的学术简历和多么炫目的学术头衔,而是毕其一生去坚守“不负时代不负旅”之学术理想,去力行“把论文写在祖国的大地上”之学术实践。果真如此,你就会为疫情期间不知道坚守到哪一天的导游而难过,为父老兄弟终其一生都没去过1A级景区而忧伤,为拿着几千元工资却“五加二、白加黑”忙工作的基层干部,为“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的决策领导而感动着,你每天都会有使不完的力气,做不完的课题,教不完的学生,又怎么会有时间迷茫呢?

   总书记指出,新时代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丰富实践是理论和政策研究的“富矿”。从大众旅游到小康旅游,从旅游大国到旅游强国,丰富多彩的产业的实践就是旅游学术研究和理论建设的“富矿”。有规律可以总结,有问题可以研究,有万千业者可以对话,假以时日,我们一定会开创当代旅游发展理论新局面,会产生一批教学名师、学术名家和理论大家。也许我们这代人赶不上了,但是80后、90年、不久的将来还有00后的旅游学者一定能赶得上。你们有学术训练的理性,有时代赋予的机会,更有积极选择的机会,看着你们生活在全面小康的社会里,行进在旅游强国的征程,着实为你们欢喜啊!更想发自内心地为你们喝彩,努力奋斗吧,与实践同行的青年学者!

   三、国际性是当代旅游发展理论的题中之义

   改革开放40多年来,旅游学术研究、理论建设、学科建设、课程建设和教材建设取得了长足的进展,基本实现了引进、消化、研发、创新的过程,并开始尝试与其它主流学科对话,努力进入国际主流旅游学术体系。对此,我们不应妄自菲薄,也不应自我满足。无论是学术共同体,还是学者个人,树立理论建设和思想原创的雄心壮志,都是值得肯定的,甚至想弄出几部藏之深山,传于后世的高头大章来,也是很自然的事情。进入新世纪,特别是近年来,旅游学界对“理论建构”、“知识溢出”“学科独立”“学术共同体”念兹在兹,并付出了很多努力,按照一些评价标准也算是取得些成就。静下心来想想,是不是也有些过于着急或者集体无意识的焦虑呢?我看还是有一些的。学科和学者的成长有其内在的规律,从学生到教员、到学者、到知名学者,应当说都是有明确路径,也是有方法、有工具可用的,但是真要成为开山立派并为后人所记者,还需要从时代、国家和世界“两个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以审视并自觉践行。很多时候,这并不取决于我们想了多少,而是做了多少,坚持了多久。问题在于,很有拥有才华和潜质的年轻人想得太多,自我设计得太多,却做得很少。疫情期间,应秦宇教授邀请为《酒店学人文集(2017-2020)》作了篇序言:我想优秀的成果和人才,应当也可以为当下的评价机制所兼容。更相信“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世”的文章,“但开风气不为师”的历史托命之人,从来就不是,也不可能被当下评价出来的。

   旅游强国进程中的旅游学术研究和理论建设,必须旗帜鲜明地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总书记指出,当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是以马克思主义进入我国为起点的,是在马克思主义指导下逐渐发展起来的。离开这一点去谈国际性,很容易就会放弃人民性和实践性的基本立场,中国旅游研究和旅游院校就会成为西方理论的理论输出地、学术话语场。离开这一点去谈国际性,也很容易让中国的旅游学者失去自己的独立性,以西方的学术标准给自己贴标签、戴帽子,把广大青年学者引向肤浅表象地了解世界而不是深入系统地了解中国,幻想以论文发表走向世界而不是以项目落地去服务中国。从这个意义讲,国际性要讲好世界旅游发展进程的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阐释中国特色。上个月我和宋子千研究员在新华网上发了一篇文章,谈旅游强国进程中的意识形态和文化自信,也是4月29日在2020中国旅游科学年会总结发言《此岸的学术与彼岸的思想》之延续。对于旅游研究中的意识形态和文化自信,不要含糊其辞,更不能躲避,说到底就是世界观和方法论,就是站在什么立场为什么人做学问的问题。

   疫情发生以来,我和中国旅游研究院(文化和旅游部数据中心)的团队一天都没有休息,假日数据值班、考察调研、写内部参阅报告、参加会议、决策部署,经常能够看到京城凌晨三点的夜空。我不知道所做的工作算不算学术研究,多数不能公开的文字和数据算不算学术成果,甚至也不能清晰地告诉大家疫情过后的旅游研究方法和路径是什么,只知道国家的需要就是努力的方向,产业的呼唤就是研究的动能。只有坚持“团结协作、不计名利、敢打硬仗、报效国家”的工匠精神,才能建立“理论近卫军、数据特战队”的智库地位。读《战国策》《隆中对》《新青年》,还有《国富论》《政府论》《联邦党人文集》《十二月党人文集》的时候,常常在想啊,哪里有什么国士?不过是一群为了国家富强和人民幸福而尽忠竭智的学者,将他们盖世的才情乃至生命都献给了国家,献给了时代和人民。

   希望广大青年旅游学者运用总书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这一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最新成果,持续深化对旅游业发展规律的认识。现在写论文、写著作、做基金项目,文献综述和理论准备部分,满眼都是Tourism Management、JTR,都是欧美学者的名字和论著,都是国外旅游发展案例和学术研究成果,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理论成果则几乎没有显示度,不知道大家是没有读过,还是读了不愿意引用呢?这个倾向尤其要注意呢!对世界各国各地区旅游学者的高水平的研究成果,我们当然要吸纳和借鉴,可是不能把理论仅仅局限于旅游学者的论述,而忽视了党和国家的旅游政策和法规,忽视了中央关于旅游工作的重要论述。有人说,这些都是讲话、文件和法律法规,不是理论。如果这些集中全党智慧而形成的旅游思想不是理论,只有发表在学术期刊上那些按照“文献综述、理论准备、命题假设、数学建模、问卷调查、案例分析、结论与展望”这套学八股做下来的文章才是理论的话,可能就真的学傻了。

   旅游学术研究的国际性的本质要义,是围绕世界旅游业面临的共同难题提出中国理念、中国主张、中国方案。原创性的概念、基于实践的理论抽象、面向人类共同体的的思想阐释,这些是内核和本义,而发表的论文、发行的著作则是外在和载体。古人有云,“诗言志,歌咏言”。如果没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续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之心志,而只是去故纸堆寻些章句来,去学术沙龙里讨几句彩声去,又怎么可能真正走进世界旅游发展的舞台,向国际学者发出中国的声音呢?从这个意义上说,只有为人民的旅游权利尽心尽力,为旅游强国尽忠竭智,在文化自信的基础上为世界旅游发展的共同问题提出了中国思想、中国主张和中国方案,才可能成为一名真正的国际学者。

   在各地调研考察和讲学时,经常会被问到两个问题,“长年累月地这么忙,身体吃得消吗?不累吗?”其实,靠读书从乡下成长起来的这代人,都不是自我设计而是优胜劣汰的结果。也就是说,不是自己身体多么好,而是身体吃不消的人早就被淘汰了。人吃五谷杂粮,又不是钢,更不是神,怎么可能没有累的时候呢?想起儿时的田间村口,小孩子喜欢炫耀翻筋斗,人来疯嘛。有时实在太累了,就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可是围观的人叫声好,便又翻了起来。而今士林庙堂历练经年,按说已是三十功名尘与土的心态了,可是那个乡下孩子的影子还是挥之不去,给自己将筋斗继续翻下去的力量也一直都在,心里也一直默念他们的名字,一个叫国家,一个叫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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